口,最后只道:“更深露重,沈小侯爷该回去了。”
沈清时闻言,利落站起身来往外面走,只是走到一半还是回过头来,遥遥望了龙床上那人。
周寂疆低着头,手边是一帕子咬了一半的红色酥皮点心,脚边是一堆古玩珍宝美酒,快把他埋在里头了。
他低头视线不知是在哪里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,整个人安安静静,看起来颇为孤单。
“爵位不宜太盛,太盛则危。”沈清时没忍住,打破这安静,沉声道。
“我知道。”
周寂疆回京时讥笑他微贱的那些人,现在都来拜见请求交友同欢。
要是普通人得被这荣华冲破头脑,可周寂疆毕竟跌过一次跟头,知晓什么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。
因此才会推了赏赐功名,把准备狩猎之事交于齐连周处理。
到时候出了问题也不会寻到周寂疆头上。
就那齐连周还傻乎乎以为可以将功补过,接诏书之时,侍宴宫中,御筵上举杯朝贺,大臣个个心怀鬼胎,就他还笑得出来。
“齐太尉与你有仇,也许会下绊子,小心为妙。”
周寂疆道:“我知道……你今日话怎么如此多”
怎么净说废话。
“你要说什么不妨直接说了。”周寂疆道。
不必东扯西扯,乱费时间。
沈清时无奈,两人实在太过默契,不必多言都知道对方何意,只能开口说了:“是九星阁你的师兄弟,让我嘱咐你这些话。”
这句话如擂鼓。
周寂疆一下子沉默是金,半晌才轻轻道:“他们可还好?”
并不好。
阁主病死后,九星阁群龙无首,又遭谢池春下令追杀,九星阁师兄弟死伤大半,连青城山都回不了,只能四处奔波,劳累漂泊。
沈清时拖着将死之身,拼了命才得以保全他们。
但是在一起沈清时没有说,明日又是一番争斗,足够耗费心神。
“等你明日功成身退,我再告诉你,好不好。”
说罢,沈清时才头也不回翻窗出了紫宸殿,似是身后有鬼在追。
他怕周寂疆问,他不能隐瞒,肯定要一五一十说了。
这些年他忍了太多,遇见周寂疆,难免想要倾诉。
玉砌的台阶夜里已滋生了白露,伫立良久,罗袜都湿进来了。
脚下生寒气,他胸膛又开始作痛,低头,抹了把唇角,果真摸到溼潤鲜血。
沈清时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在云梦山的时候,他幼时还好,到了后来身体就越来越差了,生来就带着娘胎里的病,活不过二十。
师父说有一法子,或有万分之一活下来可能。只是这法子,需得敲碎骨头,待骨头长好,再敲碎,一次次反复,长达几年他都得变成废人,困在一方天地无法动弹。
太痛苦了。
沈清时是最怕疼的人。
他师父劝他千百次都被他洒脱拒了。
他潇洒道:“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。”
铿锵有力说完,他转头,勾唇嬉笑一番,成功遭了师父一顿毒打,师父让他别不懂还乱说话,又问他尽人事以听天命,他尽心尽力做事了吗?
但其实沈清时当真对生死没什么执念,他对普通人拼了命想要活下来这事没什么渴望,他从心所欲,不逾矩,连师父有时候都会别扭夸他几句聪明又通透。
而沈清时生来就悲观,也或许能够将世间诸多事情看的透彻的人,大都薄命。
他很认命,觉得这俗世活个二十年也够多了。他还自嘲,不用看自己两鬓斑白皮肤蜡黄的狼狈老态多好啊,死在自己风华正茂年纪,下了阴间都是最俊那只鬼。
后来遇见周寂疆方有活下去一丝信念,结果周寂疆还跟越国皇室子弟跑了。
跑了也就跑了,沈清时洒脱,不是非得强扭下瓜咬一口,他爱一个人,远远看着周寂疆幸福,他就幸福。
偏偏万事不由人做主,一心难与命争衡。
沈清时发现周寂疆过得并不好,那样一个他爱了无数年华岁月的人,连强夺都舍不得,被人流放平川城了。
那年他刚好二十。
他原是打算赴死,后来又心甘情愿没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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